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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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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軍回朝的那一日,是百花宴前一月。

那一日,天朗氣清,雲白風凈,許多士族名流奉詔入京,京城裏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街上的小販叫賣聲連綿不絕,一派太平景象。

小皇帝秦玖早早留帶著大臣等在了城門,秦嫵是女眷,只能和等待父兄夫君的貴女們一起守在城樓上。

等待的每一日好像都是那樣漫長,可這一刻,那些數不盡的等待,仿佛又只是一剎那。

“督主,快看,是公主!”

霍謹擡頭,琉璃色的瞳孔裏映著那巍峨的城樓,目光追隨著她飛舞的衣角,唇角泛起了溫柔笑意。

那烈日下最奪目的一抹紅,可與艷陽爭輝。

“快看,那是不是公主?”

一旁的小公子將手遮在眼前,擋住了刺目的陽光,待看清了那城樓之上的佳人,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是她,就是她!”

“公主今日可真美!”

“胡說,公主哪一日不美?”

聽到一群年輕小子的爭論,沈太傅皺著眉掀開了車簾,目光觸及城樓之上一襲紅衣亭亭玉立的佳人,無奈的搖了搖頭,捋著胡子又將簾子放了下來。

少年慕艾,不可求思。

這樣的容色,他年少時若是得見,怕也是要心動的,只是溫柔鄉英雄冢,煜兒若是娶妻如此,當真不會被絆住腳步嗎?

回來的隊伍很長,霍謹驅馬在前,緊隨其後的是沈太傅的馬車,見到一馬當先的霍謹,隨行在城樓下的官員面面相覷,臉色並不好看。

大臣們不喜歡霍謹這逼人的銳氣,城樓上的女娘們卻看直了眼,少年一身緋色衣袍,墨發金冠,長身玉立,眉眼冷清而鋒利,仿佛一把泛著寒光的寶劍,風采照人。

“那走在隊前的少年是哪家的?從前好像沒有見過。”

“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煜公子嗎?”

“才不是,那是人屠霍謹,是最可怕的煞星,你們可別被他的皮相迷惑了,他殺起人來可不手軟呢!”

“啊!是個閹人啊!”

秦嫵站在城樓上,目光亦步亦趨的追隨著他,四目相對間,霍謹溫柔一笑,如冰雪消融,周圍議論之聲更甚,她隱約讀出了他的唇語,雪白的臉頰上不由得泛起一抹緋色,笑意更濃。

“小五,你笑什麽呢?”顧雲念好奇的問道。

秦嫵羞澀的搖頭,“沒什麽,只是見他回來,我高興。”

“也就你膽子大。”顧雲念輕輕的碰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往後看:“人家可都說你的霍大人是個煞星。”

“那是她們眼瞎心盲。”秦嫵冷眼略過那些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貴女,不動聲色的記下了幾人的身份。

“陛下,臣還有要事,就先行一步。”

還不等小皇帝應聲,霍謹已經打馬而過,馬蹄卷起揚塵濺了緊跟在皇帝身後的代王和安國公一身,霍謹微微勾唇,直奔城內而去。

“豎子!無理!”代王被氣紅了臉,“皇帝,一個閹人這樣以下犯上目中無人,你再縱容他,遲早要出大事。”

小皇帝秦玖不置可否,徑直走向了沈太傅的馬車,“太傅一路辛苦,朕已經在宮裏備下薄酒,為太傅接風。”說著,親自扶了沈太傅下車,將禮賢下士的態度擺的十足。

“老臣謝陛下隆恩!”沈太傅正要行禮,卻被小皇帝直接扶住,對著他淺施一禮,“太傅不必多禮,此番河南水災得平,太傅功不可沒,朕要替萬千百姓謝過先生。”

雖知這是陛下要眼給天下看的一出戲,可聽得這一聲謝,微微側身受了這半禮,沈太傅的眼眶還是微微泛紅,“陛下盛讚,老臣受之有愧。”

他之一生,歷經四代,見過狼煙四起,見過血濺長街,茍且於院墻之內,執迷於書生追捧,不知不覺間就從為天地立心的又志少年成了如今一心保全家族的老朽,竟是到如今才真正為百姓做了一樁實事。

“太傅莫要謙虛,這次跟隨太傅的少年郎也都是棟梁之才,朕就希望今年的科舉他們都能榜上有名,日後也能如先生一般匡扶社稷,造福百姓。”小皇帝用力的握了握沈太傅的手,眼中笑意更深。

“老臣定當竭盡全力,不負陛下所托。”沈太傅拱手下拜,對視之間,波瀾盡藏。

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安國公與禮部侍郎林策對視一眼,又飛快錯開目光,心中擔憂漸起。

小皇帝的態度已經明了,科舉取士志在必行,而如今的沈太傅怕是已經倒戈了,若真是這樣,可就有些麻煩了。

接風宴是擺在宮裏的,離扶光殿不遠,整晚都能聽到那熱鬧的絲竹歌舞,宮裏還有湊熱鬧去看少年郎的小宮女,滿懷憧憬的彼此調笑著。

然而這些熱鬧都與秦嫵無關。

“怎麽了,在擔心陛下?”

“他已經長大了,哪裏還需要我們擔心,我是……擔心你,當著那麽多大臣的面兒落皇上的面子,明日上朝,少不了彈劾你的折子。”

秦嫵說著,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再看坐在自己對面的人,眼中是止不住的擔憂。

霍謹不在意的笑笑,“傻丫頭,你當誰真的希望我去參加慶功宴嗎?我往那裏一坐,滿場誰敢說笑?再說,我若是真規規矩矩,現下我們哪裏能坐到一處?”

“可我就是不喜歡聽他們說你壞話!”想到剛剛宴會上的那些口誅筆伐,秦嫵也沒了下棋的興致,將手裏的白玉棋子扔進盒子,起身走到了窗邊。

霍謹看著棋盤上她沒剩下幾顆的活子,寵溺一笑,也起身走過去站到了她身邊,從背後將小姑娘圈進了懷裏。

“這幾日乖一些,也不必為我爭辯什麽,等百花宴過後,陛下定下大事,自然也就沒有那些閑言碎語了。”

秦嫵靠著他,低頭不說話,只擺弄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仍舊有些悶悶不樂。

“小五,我不覺得委屈,你也不必替我委屈。”霍謹反握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溫聲勸慰道:“再說我也不想被他們架起來活成聖人,一輩子活在那條條框框裏,那才是委屈。”

若要世人不罵他,他就不該手握重權,縱橫朝堂。

若要世人不罵他,他就不能覬覦公主,與她有私。

若要世人不罵他,他就該任命的死在冷宮裏,腐朽成泥,被所有人踐踏在腳下。

可那不是他。

至於白日裏的那一場戲,何嘗真的只是一場戲呢?

他的話,秦嫵都懂,可只要想到他要面對的那些風刀霜劍,她還是會心痛。

但這一刻,她什麽也說不出,更不能說,只能用力的握緊了他的手,只是雙手交握的瞬間,秦嫵神色一凝。

他的手,她是握過無數次的。

霍謹的手很漂亮,十指修長,骨肉勻停,肌膚也是瓷白色,她是極喜歡的,只是這樣一只手,握起來並算不上是舒適。

他習武,那些年又時常做活,掌心有一層厚厚的硬繭,可現在這本就飽經風霜的掌心好像又多了些不和諧的凸起。

拉過他的手在月光下攤開,看著他手心那到有些猙獰的疤痕,秦嫵目光一沈:“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擦劍的時候不小心劃的,已經都好了。”霍謹雲淡風輕的回答道。

“騙人!”秦嫵小心的撫摸著那新生出的粉肉,神色瞬間淩厲起來:“是誰傷的你?”

他的話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她。

“真的是我自己,若是別人,還會有命在嗎?那時忙亂,本是想著擦劍靜心,結果突然聽到王憲之出城,一不留神傷到的,現在那罪魁禍首你也已經處置了,可放心了?”

“真的?”秦嫵還是有些不相信。

霍謹無奈的刮了刮她的鼻尖,“我何時騙過你?好了,只是點小傷,也都好了,真的沒事了。”

秦嫵咬唇,仍舊隱約間覺得不對勁,正要追問,卻被霍謹打斷:“小五,樂聲停了,宮宴也要散了,我先送你回去,其他的事容後再說!”

說起來,秦嫵的膽子是真的大。

那慶功宴才開始,她就打著更衣的幌子溜出來,直接跑到了這承元殿,同他吃酒下棋,好像渾然不知席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

她可以任性,他卻是不能。

京中有關她婚事的流言,他也有耳聞,她這樣不管不顧的模樣怕是也打定了主意,若是讓人撞破了私情,就直接請旨賜婚,賭的就是與陛下的情分。

小姑娘的那點小心思他懂,但他做不到放任自流。

那是他小心翼翼養大的小姑娘,這麽多年,他連兇她一聲都舍不得,又怎麽舍得她清譽受損被千夫所指呢?

這一切都會結束的,都會很快結束的。

朝華長公主和暗龍衛指揮使之間隔著天塹,但肖舞和霍謹之間沒有。

他已經在江南置了宅子,前院有荷塘,後院有桂花,臥房的窗邊他種了一棵松,日後可以種上她喜歡的花兒。

再給他一點時間,遠離所有紛爭的那個家會變得很好,會有花木,會有她喜歡的小狗貍奴,會有他親手捉來的一對兒鴻雁,也會有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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